斯伟江 | 2023年对年轻律师的寄语
作者 | 斯伟江 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
来源｜源来说法
我今天就八个字：不可丧志，合乎中道。
这几年乃至十几年，整体法治是往下走的，这个我们得客观的评价，不管如何宣传。2012年出台非法证据排除，大家还觉得挺有希望的，还能排除一些东西，最后结的果子确实寥寥无几，尽管有个别的人辩出一些东西，但总体而言是无法辩的。
反腐案子和扫黑的案子，在这个活动之下，我们律师整体乏善可陈，少数有亮光、闪光，所以目前的大环境不像我们刚开始做律师的时候，国家还是整体在往法治建设方面，整个市场开放拥抱整个世界，类似于风投，风起来了，猪也跟着飞起来了，这个跟大势是有关的。
这十几年我们自己办案过程中也能感觉到很难，所以对年轻律师而言，在艰难的时候就是要眼光放得更长远一点，以前我们以三年或者五年为期，就是自己对自己的期许时间，在这个时间里我们要达到什么目标，要做成什么事情。那现在这个期限需要放得更长远一点，以七年或者十年为期限。在这个过程当中，每个人的案子都很难做，每个人的生存环境是一样的。什么大小律师、好律师都一样，所以是正常的，每个人的业务环境一样。
所以我们要生存下来，一种是在律师界活下来，二种是离开律师界以后还能回来，像伍雷、袭祥栋等人，我相信只要活得久，一定还能做回律师的。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，他们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，只要活得够久，就一定能回来做律师。如果去多看看我们国家的历史，三反、五反、反右、文革等等，不管是邓小平还是其他有着领导职务的人，很多都是被打沉过，像小平三起三落不也起来了吗。这个大势是从国家领导人到老百姓都是一样的，每个人只要被命运选中就不易避过，所以你只要在律师界能够生存下来，你就能走出这条隧道。
这个时候其实是很锻炼意志，张磊以前有个辩护词《越是黑夜，越要闪耀》。在这个环境下可以锻炼意志。像我们基督徒，别人看十字架，认为你完了你被钉死了、失败了，实际上他是荣耀了、胜利了，最后复活了。如果我们不信基督教，那可以拿曾国藩举例，他跳水跳过几次，失败过、被嘲弄，最后差点被绿营的兵给打死，但是最后他撑过来了。他自己也认为他只是一个中人以上的资质，跟大家差不多，他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，他就是靠勤奋、靠熬，带兵都是扎硬寨、打死仗，去打仗之前先把自己的城围好，让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，然后在慢慢打你，围安庆围天津都是这么打的。这是很笨的打法，但现在确实是这样。
我们律师界能够做涉黑的，能有些成果都是这样打下来的。三十天、五十天的庭审那确实是很不容易的，没有那种扎硬寨、打死仗的精神它不可能有结果的。有些大律师，轻飘飘的坐在庭上说两句：你们这个黑社会不成立、这个因为法律哪个构架达不到、这个非法证据有问题等，人家当你放屁。你没有扎硬寨、打死仗的精神，你没有让别人佩服你的精神，要让人家觉得你们律师确实是了不起的，你们确实是付出很多的。这种精神我就觉得值得大家去学习，这个就是越黑越闪光，不管环境怎么样，确实很难做，但依然去做。
很多案子，90%的案子可能是没有什么结果的。前段时间我们去四川开庭，做的是无罪辩护，开到法庭辩论的时候，法官叫停，说下次再开。当时我们觉得本来有希望的怎么突然叫停？前两天通知我们开庭，我们继续法庭辩论，当事人都觉得很有希望，结果法官说下午宣判，我们就知道完蛋了。但当时有个不是我们代理的当事人还对我们竖拇指说我们辩得好，我说你看结果。这结果就是有罪，只是缓刑了，在罚金上给你照顾一下。当事人的妻子就说，我们国家要律师干什么？律师说得都有道理，判得都不满意。我说律师有时候不一定要有结果，如果你一定要也有个结果，那我们收的钱就不是这个钱了，因为我包治百病、我神医了嘛，我们没有这个本事。我告诉你法官、检察官都没有这个本事来决定这个案子的结果，这个案子可能是更高层级的人决定的案子。
但是开庭了辩论了，你自己听过之后，你觉得自己有罪无罪？旁听的人听过之后觉得你自己有罪无罪？你有没有得到一些安慰？至少律师能让你在庭上公开说出你们那些冤枉的东西，你就能得到安慰。而不是你有理说不出，你有理还被按在地上被打得狠狠，最后还要听人家嘲讽：哦，你是没有罪的吗？这就是有律师和没律师、好律师和坏律师的区别就在这里，能让你辩冤报屈了，你能说清楚。
很多当事人说，他们是无罪的，知道这个结果，知道会判有罪，但是希望律师能帮忙说出来，有时候在网上帮我们喊出来，我们能安慰到你的家属，有一些心理治愈的作用，有的案子是有点效果的，不能说一点效果都没有，那律师这个制度就荡然无存了。其实你可以经常看到我们周围有朋友在晒一些无罪和缓刑的案例，其实还是有作用的，这个作用不是律师一个人的作用，但律师是其中一个环节、一个砝码、一个杠杆，他撬动的时候可能是体制内的积极反应，有的时候是有些人认为他不愿意干坏事，有的人甚至说不愿意帮某个人干坏事，或者我这个时间不适合干这个事情等，所以我觉得律师不是一点用没有，还是有点用的。
年轻律师不要被拜金潮流带着走，什么会长必须是大所的律师，会赚很多钱，大律师，他们划分什么花圈所、黄圈所、红圈所，自己把自己搞得很牛逼，我今年评个亚洲最大律师，明年评个远东最大律师，那些潮流不要去跟。我也做三十年律师，看到各种各样的大律师，他可能一年赚几千万，但生活是很悲催的，有些悲催他是工作的奴隶，有些悲催他是情欲的奴隶，养个助理做小三啊，搞得乱七八糟的，离好几次婚，可能他赚了几个亿的钱，最后自己一套房子都没有，并不幸福的人太多了。我在律师界可以说，年轻律师不要跟着这个潮流走，不要说今年我要进大所、我要变成这样一个大律师、合伙人、是红圈所才牛逼似的。其实没什么牛逼的，这反而是走了一条灭亡之路。有些官方律师，跟官方走的很近，到后面就是行贿，不行贿就是请法官洗桑拿、嫖娼等事情，我们上海的十佳道德标兵就出现过，这个实际上走的就是一条灭亡之路。
所以我要给年轻律师说，大家不要被这个潮流带走，人是很容易在潮流中随波逐流，与世浮沉，世界怎么样好我们就要怎么样走，不要跟着这个走。想要怎么样做律师？首先他是一个谋生的职业，你对得起付钱给你的人，在每个行业，不管你是做包子、做轮胎、还是做花匠，你有没有专业、有没有勤勉，这个是最基础的东西。不做法律也需要这个精神，但是法律人的职业精神需要比这个再多一点，多一点什么呢？你要追求公义，要追求真正的法治。
当然没有一个人是神，哪怕再厉害的律师有一天当了法官，他也一定会犯错的，他不是神，所以会打折扣的。但是要有一个基本的东西，不能指黑为白，指着屎说是香的，这个底线是要有的。所以在做律师的时候、在执法的时候面对这样的事情，你自己追求是什么？不管体制内外的人都要有一条最基本的底线，有些只是法律看法上的问题，在法律理论上有争论没问题，我们也尊重，我们尊重法官、检察官、公安。但是事实上黑白的事情，或者你把一条好好的法律解释得驴唇不对马嘴，那就是底线问题。所以我是觉得我们律师除了职业精神之外，还要追求一点公义和良知。
当然在具体处理当中，在当今这个社会，你需要有一些智慧，因为现在不法的案子太多了，对律师的限制也很多。你冲在第一线做事情的时候是要考虑风险的，如果你决定豁出去了，即使不做律师也要帮他们呐喊，我觉得可以，我很佩服，那是你想好了。但是如果你没有想好，你就要考虑怎么样智慧的把这个事情发声出去。当然很多案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智慧，没多少路，就那么几条路你自己选。我认为律师应该给当事人说好，不要给他们过高的期待，但不要过于打击他们，每个当事人把自己的冤屈说出来，对他们自己的心理健康是有好处的，很多当事人就是因为一直憋屈到后面就死掉了。但是说出来之后，哪怕在监狱里他不认罪，但是他的精神是好的，他是一个站着的人，站着受审判的人。
给他一个精神支柱，是我们律师给他的安慰，不一定治愈他，我们看不到未来，看不到后面他十年后或者五年后会被平反，你看现在这些被平反的人，什么念斌、张玉环，很多正义是来的比较迟的。但是很多时候报应又是来得很快的，我们办的很多案子，七年八年，那些办案的人就自己进去了，像辽宁盘锦的公安局长更快，就两三年自己进去了。
所以我们律师除了职业精神之外，还是需要有一点追求公义的东西。事实上，像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是想出名的，人是这样的，其实你想出名的时候是出不了名的，但是有时候你不想出名的时候你就偶然出名，但最出名的时候往往不是你能赚大钱，没有这样的好戏。世上没有两全法，不负如来不负卿，你又能赚大钱你又能爆大名那你很快就死了，没有这样的好事的。有的时候就是你有风险你去做了就出名了，但是出了大名会有考验的，不一定是好事，我们律师界有很多，很多人就堕落了，那也有的。所以这些名利的东西很快就会过去，以前有名的律师过了那个时代就会过去了，身体也不行了精神头也不行了。
曾经有一句话，我们行善不可丧志，到了时候就要收成。我们在做律师的时候，你要挨得过去；在隧道黑暗的时候，你要坚持得过去。中间你选择做几年离开再回来，没关系的，你要能熬过去，到了时辰就要收成。很多案子申诉案子五年七年，我们相信再过几年一定会翻过来，你就是得坚持，我们要有盼望。
像我以前先在小城市执业，觉得没劲了我又跑上海，在上海执业这几年，起码有五到十年的业务量也是仅仅能谋生的，不要以为律师都是一帆风顺。就跟大家找东西一样，你用的时候找不到，不用的时候就出来了，业务也是这样，当你觉得不想做律师了，业务反而来了，做律师的时候总归是短缺的，因为这个市场是极力竞争的，所以年轻律师不要急于一时，你能在这个隧道撑过去，你能在这个时代展现你的勇气和智慧，能磨炼你的技艺，到了时候就会有收成。这个世界不会一直这个样子，中国法治环境也不会一直就这样，一定会有改变，就跟我们三年的防疫政策一样，最后还是要改变，这是一个常识，这也是一个普世真理，谁都没法阻挡。大家要看到希望。
但是看自己，也是要合乎中道的。我们的生活、我们的工作是要平衡的，工作不是很忙的时候就多服务家庭。法律和其他也要平衡，我们不能只看法律，法律只是社会一个层次，按照我们的理论是统治阶级的一个工具，也是社会服务的一个工具，是整个社会面的一面，所以你还要学习文学、历史、哲学、神学宗教等，道德经里面说为学日益，为道日损，你学习的时候可能学到点东西，但是真正要用出来是要克制自己的一些欲望，要把那些杂念，比如今天想买豪车，明天想要豪宅，要把这些克制住，这是为道日损。总的来说，大家只要坚持下去，只要在这个路上，一般来说还是会有回报的，你自己看多少书、你自己付出多少公义，你就会有多少回报，所谓天道酬勤，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。上帝不会辜负那些特别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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